巴黎的黃昏像一杯流光溢彩的雞尾酒,落日像桔紅的巨輪噴吐著溶巖般熾熱的光焰,沿著昂首云天的艾菲爾鐵塔側翼緩緩墜落,高大巍峨的塔身鍍上了一層灼目耀眼的赤金,滿天的云錦仿佛是用血紅的葡萄酒和琥珀色的威士忌勾兌鋪染,華彩熠熠,墨綠色的塞納河倒映著五彩斑斕的天光云影,波擁云濤,浪遏霞光,釀造著甜美醉人的畫意詩情。
帶著朝圣般的虔誠觀賞了世界藝術圣殿盧浮宮之后,我們頓感困乏,決定與同行好好放松一下,去巴黎街頭領略一下“世界花都”的浪漫情韻。小柳學過法語,正好可以做我們的翻譯。
踏著夕陽鋪灑的光斑,沐浴著花香襲人的軟風,我們沿著豪華的香榭麗舍大街一直漫步到美麗的塞納河畔。河堤上游人如織,金發碧眼的歐洲人對我們三個不期而至的東方人報以友善的微笑。三五成群的巴黎妙齡女郎如紛飛的彩蝶飄然而過,她們俊俏婀娜的身影和華麗時髦的衣裙在河堤上織成了一道亮麗動人的風景線。
觀美景豈能無美酒,于是我們在臨河的一家露天酒吧選桌入座,侍者很快送來了白蘭地和香檳酒。
老鄧自詡是酒中散仙,酒一沾唇他就像吟誦詩歌一樣侃起了洋酒經:“別看洋酒名目繁多,其實最著名的只有法國的白蘭地和香檳、英國的威士忌、俄羅斯的伏特加、牙買加的朗姆酒、日本的清酒、德國的啤酒……而崇尚世界名酒的美國人卻從未生產出一種讓世界公認的名酒,所以他們只得乖乖地掏出大把美元去買別人的酒喝!”
小柳不善飲酒,只能喝香檳,他問:“鄧老,聽說有一種酒叫海盜酒,你喝過嗎?”
鄧老一聽興致更高了:“海盜酒其實就是牙買加生產的朗姆酒,喜歡冒險的人特別喜愛它。有人說威士忌可以使女孩停止爭辯,香檳可以使女孩解除武裝,而朗姆酒則可以讓冷若冰霜的女孩變得柔情似水,小柳你可別亂喝朗姆酒呵!”
小柳尚未成家,鄧老的玩笑使她羞得面若桃花:“鄧老真是個老頑童,我連香檳都很少喝,怎么會喝朗姆酒呢!”小柳的話惹得我與鄧老哈哈大笑。
鄧老呷了兩口酒又娓娓道來:“其實朗姆酒只是酒精含量高一點,可比起我們中國的名酒就是天差地別了!”
“是呀,中國的名酒太多了,貴州有茅臺,四川有五糧液、瀘州老窖和郎酒!”小柳邊笑邊向我眨起眼睛,“小心你帶的酒喲!”
好,現在該我請大家喝酒了!”我打開隨身的小包取出一瓶帶盒的郎酒放在桌子上。我喜歡中國白酒,不太喜歡酸不酸甜不甜的洋酒,于是出國時帶了瀘州老窖、郎酒各一瓶以助游興。老窖一周前在游覽維也納森林時與鄧老一起喝了,余下的郎酒我們約定在法國參觀藝術圣殿盧浮宮之后再喝,以慶賀鳳愿得償之喜。鄧老祖籍上海,雖自以為是酒林散仙,可近幾年他的老伴只準他喝黃酒,所以他帶的是兩瓶紹興花雕,他在維也納森林與我分享了瀘州老窖之后,一路上對川酒贊口不絕,也就成了小柳開玩笑的話柄。
夜幕悄然垂落,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把巴黎裝點得嬌艷迷人,河堤上弦歌悠悠,一個接一個的露天酒吧座無虛席,全被浪漫瀟灑喜歡夜生活的巴黎人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坐滿了。
侍者打開郎酒瓶替我們斟酒,濃郁的酒香馬上在夜空中飄溢,周圍很快響起一陣嘰里咕嚕的贊美聲,小柳興奮地說:“老外在夸我們的酒香哩!”
不一會兒,酒吧老板走過來對我們鞠了一躬,他用手指著我們后面,甩出了一串法國話,小柳告訴我和鄧老:“老板說后面有兩位客人在夸我們的酒好,說聞到酒香就想起了老家,可能也是中國人。”我們回頭一看,只見后面第三排桌子的座位上有一胖一瘦兩位黃皮膚黑眼睛的白發老人,正向我們揮手致意。
能在異國他鄉碰到同胞令我們格外高興,我們請老板將兩位老人請過來添杯入座。
原來兩位老人都是旅居法國的華僑,胖老頭姓朱,是個古玩商,湖南人;瘦老頭姓周,是個皮貨商,四川人。他們上世紀六十年代從臺灣輾轉來到歐洲,如今已定居法國四十多年了,他倆是多年老友,常常相約到塞納河邊散步小酌。酒入豪腸,鄉情倍增,瘦老頭得知我也是四川人后,緊緊握住我的雙手,龍門陣越擺越親熱。
兩位老華僑都好杯中之物,談到中國名酒是如數家珍,鄧老也談興倍增:“兩位老先生,你們能品出這是什么酒么?”
周老先生輕輕地喝了一口,慢慢品味說:“此酒幽雅細膩,回味悠長,是酒中極品啊……”
朱老先生快人快語搶答道:“酒味醇厚,醬香濃郁,是貴州茅臺吧?”
我告訴兩位老華僑這是產自川黔交界赤水河畔的郎酒,是茅臺酒的姊妹酒,他們聽后倍感新奇,分別拿起酒瓶和酒盒細細欣賞。
周老先生看罷,端起酒杯聞了又聞,沉入了深深的回憶:“這酒我喝過,二郎灘我也去過!”原來周老先生是川東人,上世紀四十年代同他父親為生計放木筏時,曾多次住過赤水河邊的二郎灘。
“郎酒是不是還有一個名字叫回沙郎酒?”周先生問。
“對的,回沙郎酒就是郎酒的老祖宗。”我對郎酒的生產歷史略知一二。
周老先生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時代:“赤水河很漂亮,水清見底,二郎是一個別致的山鄉小鎮,一條青石板路彎彎曲曲地從河邊伸向山頂,路邊有許多吊腳木屋。當年放木筏時成天泡在水里,自然都離不開酒,回沙郎酒的美味永遠留在我美好的記憶中。唉,人生真像一場夢啊!”老人動了情,眼里閃動著淚光。
我告訴兩位老華僑,今天的二郎不再是一個山鄉小鎮而是一個頗具規模的現代化酒城時,周先生感慨萬端:“半個世紀彈指一揮間,祖國的繁榮興旺使我們這些旅居海外的游子感到無比自豪!”
夜色濃稠,游客更多了,輕煙般的水霧從塞納河上緩緩升起,給燈火輝煌的巴黎罩上了一道神秘面紗。河堤、酒吧、游客和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仿佛都浸泡在醉人的美酒中。一瓶郎酒很快喝光了,兩位老華僑馬上叫侍者送來兩瓶最好的法國名酒軒尼詩X.O,周老先生說:“旅居法國幾十年,難得今天這樣高興,今晚有幸與祖國來的三位同胞相聚,實乃緣分,剛才喝了你們的郎酒,現在該我們回請你們了。”
朱老先生也風趣地說:“不用客氣,在中國這叫打平伙,來,我們今晚喝個一醉方休!”
酒添豪興,酒增親情,大家吟詩作對,開懷暢飲,大有“不知何處是他鄉”之感。
回國后,我按川籍老華僑周先生的囑托,請畫家朋友給他畫了一張郎鄉風光的中國畫寄到巴黎——畫面上奔騰的赤水河從俊俏的群山中蜿蜒而下,一條青石板路彎彎曲曲地從河邊伸向白云深處,鱗次櫛比的吊腳樓掩映在花木叢中,赤水河中一只長長的木筏和兩條小木船順流而下,畫幅右上方題寫了一首燴炙人口的四川民歌:“上游接茅臺,下游望瀘州。船到二郎灘,請君喝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