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中,雅士們寫出了品茶的體會、對茶的贊美,甚至對生命的感悟。作為現代的愛茶人,亦讀茶詩,寫茶文,仿佛穿越千年,與前人共飲一壺茶。
一
我是女子,便更懂女子。
六月里,貪戀茶香,細品三款茶,輕嘆“好茶恰似故人來”,淺嗅,迷醉,合目體味的那一刻,蒼穹澄澈,茶花開滿天階……
第一道茶“真珠”,來自西南的勐海,好美的名字,不禁讓我眼前一亮,恰似徐志摩初遇林徽因的那一瞥,只需這一瞥,這名字便“玲瓏骰子安紅豆”了。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淀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再別康橋》徐志摩憶林徽因
這就是“真珠”,是那股清泉,是那船星輝,湯色金亮,通透,透著冰糖甜,恬靜、飄逸、清麗。在喝下這道茶之時,你又會想起你心中的哪位女子呢?
第二道茶“昔歸”,來自臨滄,臨滄居于世界茶樹和茶文化起源中心,是普洱茶原產地、大葉種蒸青綠茶的誕生地。
“昔歸”一登場,便驚艷全場,對,她就是陸小曼,一道不可不看的風景,她的一雙眼睛也在說話,明眸里蕩起心泉的秘密。她一路逶迤而來,漫過歲月的淚痕,走盡自己的道路,似乎風情、魅惑、媚骨,卻也隱忍、順從、屈服;她就是這樣一個備愛爭議卻從不辯白、不做聲的女人——霸道、飽滿、滋味醇厚、香氣襲人。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瀟灑,
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
飛飏,飛飏,飛飏——
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悵——
飛飏,飛飏,飛飏——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雪花的快樂》徐志摩贈陸小曼
就是這份果敢的決絕,成就了徐志摩和陸小曼蕩氣回腸的愛恨情愁,這就是“昔歸”的迷人之處吧?有的是傲世的清芬,有的是蝕骨的記憶綿延。
第三道茶“凝香”,也來自勐海,這是一款熟茶。一路風塵一路滄桑地走來,湯色紅濃,滋味醇厚。
熟茶經過渥堆發酵轉化之后,溫和內斂,不就像徐志摩的第一個女人,張幼儀嗎?溫潤如玉,謙恭得體,德國歸來之后遭遇人生最沉重的愴痛,人生最晦暗的時光籠罩著她,但不也正發酵轉化著她嗎?就算以后再多的風雨琳瑯,她也無所畏懼。徐志摩罹難,張幼儀每個月寄錢幫助陸小曼,策劃出版《徐志摩全集》。
她沉默地、堅強地過她的歲月
她盡她的責任,
她對丈夫的責任
對夫家的責任
對兒子的責任——
凡是盡了責任的人,
都值得尊重
——梁實秋評張幼儀
人世間的兜兜轉轉,千山萬水,逶迤而來,席卷著我們,經歷過,成為我們生命的一部分,這道“凝香”過后,后背濡濕,恰似暖暖的時光堆積中的人生透悟。
三道茶湯,三種女子,品味她們,也許是我們對“殘缺”的一種膜拜,是在我們明白不可能完美的人生中,為了成就某種可能的完美所進行的溫柔嘗試吧?徐徐喝下暖暖的茶湯,除了思緒,也許什么都沒有留下,只留下一段暖暖的時光。
只留下一段暖暖的時光,一切便全都留下了……
二
滿庭芳,這個詞牌名,第一次看到它,就從心里歡喜它的美好。
童年記憶里,父親侍弄了一個小庭院,栽滿了各色花兒,每逢花開,香氣氤氳,馥郁撲鼻。
弄花袖滿香,看到滿庭芳。
那時的我,總會嘴角上揚,眼中充滿光,氣運丹田,深吸一口氣,滿滿的胸膛里都是芬芳。
童年小院的那些花兒,不知道她們都去哪里了。心中忖度,這樣美的名字,如果命給我日日喝的茶,那會多歡喜。
滿庭芳又名“鎖陽臺”、“滿庭霜”、“瀟湘夜雨”、“滿庭花“等。以晏幾道《滿庭芳·南苑吹花》為正體,雙調九十五字,后段各十句、四平韻。
采擷一二,以饗諸位。
滿庭芳·紅蓼花繁
作者 :秦觀
紅蓼花繁,黃蘆葉亂,夜深玉露初零。
霽天空闊,云淡楚江清。
獨棹孤篷小艇,悠悠過、煙渚沙汀。
金鉤細,絲綸慢卷,牽動一潭星。
時時橫短笛,清風皓月,相與忘形。
任人笑生涯,泛梗飄萍。
飲罷不妨醉臥,塵勞事、有耳誰聽?
江風靜,日高未起,枕上酒微醒。
耳邊音樂余音裊裊,清風徐來,皓月千里,世間煩惱擾心的種種不如意事,有耳朵也不會去聽了,一杯滿庭芳入喉,津液如泉涌,蕩滌整個身心,物我兩忘,夫復何求?
滿庭芳·詠茶
作者:米芾
雅燕飛觴,清談揮麈,使君高會群賢。
密云雙鳳,初破縷金團 。
外爐煙自動,開瓶試、一品香泉。
輕濤起,香生玉乳,雪濺紫甌圓。
嬌鬟,宜美盼,雙擎翠袖,穩步紅蓮。
座中客翻愁,酒醒歌闌。
點上紗籠畫燭,花驄弄、月影當軒。
頻相顧,馀歡未盡,欲去且留連。
面對著名茶美女,怎能不感慨良宵太短呢?你定然會抱怨歌闌酒醒時,人將歸去,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不可乎驟得,那就喝下這杯滿庭芳,定格今晚吧。
一杯滿庭芳,茶花開滿天階。
愛茶人,貪戀這紅塵中的茶香,在茶的芬芳中,彼此相遇,蕩滌煩憂、焦慮,只需淺淺的一嗅,定然會讓我們迷醉在這無邊的光影中。
說不定,還能回到童年的庭院里,看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