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案頭那本《詩經》,頓時覺得氤氳酒香撲面而來,令我陶醉,良久,良久。《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分風、雅、頌三個部分,共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大約五百多年間的詩歌305篇,其中有關飲酒的許多詩篇,對我國古代的酒文化作了客觀的展現。《詩經》中直接寫到酒文化的詩作有35篇,加上間接涉及酒的詩作,總計達55篇,本文在《風》、《雅》、《頌》中各選若干涉及酒的篇章或詩句略作介紹。
“國風”是《詩經》中的精華,是我國古代文藝寶庫中璀璨的明珠。“國風”中的民歌以絢麗多彩的畫面,反映了當時真實的社會生活。《國風·豳風·七月》中的詩句“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描寫了農事之后相聚飲酒的愉快場景,上述詩句的大意是:九月下了霜,十月掃曬場。捧上兩樽美酒(按:“朋酒”即兩樽酒),殺上一只羔羊。登上長輩的廳堂,高舉牛角酒杯,祝一聲“長壽無疆”!篇中又有詩句“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形象地描繪了農家在十月收獲稻谷,然后釀酒,至春天釀成,用來敬獻給長輩,祝其長壽,淋漓盡致地描寫出充滿田園氣息的天倫之樂。
《國風·鄭風·女曰雞鳴》通過男女對話,展示了一對青年夫婦和諧的家庭生活和誠摯而熱烈的感情,詩中不乏飲酒的詩句。“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大意是:女人說“雞已經鳴叫了。”男人說“天還沒亮吶。你看看夜空,那些明星多么燦爛。”“宿巢的鳥雀就要飛去了,到蘆蕩射鴨射雁去吧。野鴨大雁射下來,我為你烹調,做成佳肴一起飲酒,我要與你白頭偕老。”女彈琴,男鼓瑟,和睦安好,多么美滿呀。詩情畫意,生動諧趣,恰似一出精煉的生活“小品”劇目。
“雅詩”和“頌詩”都是統治階級在特定場合所用的樂歌,反映了社會生活的某些方面,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和認識價值。《小雅·賓之初筵》篇幅頗長,共五章。第一章和第二章寫合乎禮制的酒宴:“賓之初筵,左右秩秩。籩豆有楚,肴核維旅。酒既和旨,飲酒孔偕。鐘鼓既設,舉醻逸逸……”賓客初入席,列坐有序。食器魚肉瓜果擺放得整齊有序。既然酒味甘醇,諸位都快喝吧。鐘鼓已經架好,舉杯敬酒連連不停。“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發彼有的,以祈爾爵。”庭院里安置了射箭的大靶,憑射手的成績判定誰來飲酒。“籥舞笙鼓,樂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百禮。”奏起排簫,鼓起笙,音樂和諧。進獻樂舞敬祖,禮數周到。第三章和第四章寫賓客違背禮制時的酒宴,“曰既醉止,威儀怭怭。是曰既醉,不知其秩。”他們都已喝醉,莊重威嚴蕩然無存。因為大醉而不知規矩。“賓既醉止,載號載呶。亂我籩豆,屢舞僛僛。”賓客大醉,又叫又嚷。把我的食器全都弄亂,踉踉蹌蹌不停地亂舞。第五章是總結性的說理,主張養成酒德,遵從禮儀。據說這是由于周幽王飲酒無度,君臣上下沉湎于此,衛武公為勸幽王而作的。
《小雅·信南山》有六章,其第三章詩句“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孫之穡,以為酒食。畀我尸賓,壽考萬年。”大意是:田地的疆界整齊,小米高粱茁壯茂盛。子孫們收獲莊稼,用谷物制作酒食。祭祀祖先,保佑我長壽。詩中的谷物“黍稷”和前面介紹的《國風·豳風·七月》中的“稻”都是釀酒的主要原料。
《小雅·瓠葉》寫與友人一同飲酒。“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把酒作為朋友表達情義的媒介,場地不管是林場,還是家中;下酒的不管是一文章來源華夏酒報只兔子,還是一碟素菜。只要有酒,就能達到“君子之交”的堅貞與深篤。
《小雅·湛露》描寫周天子設宴招待朝見的諸侯情景。據《左傳·文公四年》載“昔諸侯朝正于王,王宴樂之,于是乎賦《湛露》”篇中有詩句曰“湛湛露兮,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濃濃的夜露呀,不見朝陽決不蒸發。如此和悅的夜飲呀,讓我們開懷暢飲,不到大醉決不回。
《大雅·行葦》共四章,第二章的詩句詳盡描述了酒宴的禮儀:“肆筵設席,授幾有緝御”(意為:鋪席設宴,相繼有人侍候)。“或獻或酢”(按:獻—主人對客敬酒;酢zuò—客人拿酒回敬),“洗爵奠斝,(按:洗爵—周時禮制,主人敬灑,取幾上之酒杯先洗凈,再斟酒獻客,客人回敬主人,也是如此操作。爵—古酒器,青銅制。奠斝:周時禮制,客人飲畢則置杯于幾上;客人回敬,主人飲畢也須如此。奠,放置之意。斝jiǎ—古酒器,青銅制。) “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按:脾—牛胃,俗稱牛百葉。臄jué—牛舌。)”“或歌或咢(按:咢—只打鼓不伴唱),醓醢以薦。”(按:醓tǎn—多汁的肉醬,醢hǎi—肉醬,薦—進獻。)濃郁的酒香借助簡約的文字,刻畫了貴族宴飲的雅致、有序和歡洽。
《大雅·既醉》中有詩句“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說的是酒足飯飽代表著富足、長壽與安康。
《魯頌·有駜》是描述魯僖公祭祀祈年時與群臣宴飲的詩作,共三章,第一章曰:“有駜有駜,駜彼乘黃。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鷺,鷺于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樂兮!”大意是:魯國的大臣們乘坐著馬車,駕車的是肥壯的黃色駿馬。大臣們從清晨到日暮都在祭祀祈年的宮殿勤勉工作。在宮廷的宴會上.舞伎手持鷺羽翩翩起舞,時而如鷺鳥群飛而起,時而飄然下落。與宴者在飲酒觀舞,不絕的鼓聲震撼著他們的內心,優美翻飛的舞姿調動他們的情緒,酒酣耳熱,不禁手舞足蹈。詩人發出由衷的希望:“呵,大伙一起快樂呀!”第二章中寫道“鼓咽咽,醉言歸。”在持續的鼓聲中舞宴結束,飲宴者帶著醉意歸去。第三章中寫道“自今以始,歲其有。君子有谷,詒孫子。”詩人祈望從今以后,歲歲豐收,并把這福澤傳之子孫后代。
上述這些詩篇吟詠人們釀酒與飲酒的活動,有從事農耕和狩獵的平民百姓的小酌,也有高官厚祿的王公貴族的豪飲,分別描述了不同飲酒場景乃至飲酒者各自不同的心態。這些詩篇描繪當時飲酒的習俗、禮儀與酒德,涉及到種糧與釀酒,祭祀與酒宴,酒肴與酒具,林林總總,洋洋大觀,表現了酒在當時社會生活的重要位置。《詩經》里還有更多的詩篇,包涵著更為豐富多彩的酒文化意象,詩與酒相映生輝,形成了絢爛的酒文化景觀。筆者認為,《詩經》乃是一部彰顯我國古代酒文化的盛典之作。